在乡村,抑郁症因为缺乏社会认知,通常不会被认为是疾病,患者因此背负更深的误解和污名。女孩杨帆17岁那年被确诊抑郁症,除开病疼折磨,她一直经受着疾病带来的耻感。
这是真实故事计划的第个故事故事时间:-年故事地点:河北清早醒来,杨帆便开始哭泣。杨帆母亲正在客厅吃饭,她着急和丈夫一起去市场进水果。抽泣声传入耳朵,她烦躁起来,将碗摔在地上。杨帆父亲在院子里发动三轮汽车,听到摔碗声,他也发了火,他冲进屋踢开杨帆的房门,抡起拳头锤她的脑袋,揪着她的头发给了她一耳光,骂女儿是“没出息的废物”。见吓坏了的杨帆不再哭出声,夫妻俩坐上车出门了。这是年春天,杨帆17岁,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。连续多日,她每天陷在沮丧绝望的情绪中。她的反应变得迟钝,情绪总是慢同学半拍。上课时,她会忽然流泪。记忆力下降,从前能轻而易举记忆的知识点,现在复习却变得困难。在学校坐立难安,她请假逃回家中。父母无法理解,强逼她返回学校,过不了两天,她又逃回家里。学校里关于杨帆的流言也越来越多。杨帆祈求母亲:“班上同学都说我有精神病。你能带我去看心理医生吗?”但父母认为她只是“想要逃学、缺乏锻炼、矫情”。这天早上,杨帆莫名哭泣,父亲打了她。父母离开后,家里一片死寂。杨帆坐在床上,泪眼模糊地凝望着自己房间里小小的坏掉的窗格,天光明亮,她却觉得屋子格外阴暗、冰冷。窗台上放着一个棕色的小农药瓶,还剩下四分之一的药水,是去年父亲让她灭跳蚤用的。杨帆喝下农药,迷迷糊糊地在窗边坐着。约2个小时后,她听见门口传来自己从小常听到的、柴油三轮车发动时的“突突”声,是父母进货回来了。求生的本能占了上风。听到母亲开门的声音,浑身瘫软的杨帆努力掀开被子,身体前倾,控制不住地脸朝下摔到地上,母亲上前扶起她,杨帆哭着告诉母亲自己喝了农药。杨帆的父母一起将女儿抬到车上,一车苹果还来不及卸货。母亲将意识模糊的女儿搂在怀里,哭了一路。杨帆喝的农药属于低毒,量并不很大,抢救也及时,医院观察了一个星期便出院了。出院后,母亲带杨帆去当地市区的一家精神疾病控制中心问诊。一名须发尽白、略显富态的医生给杨帆看诊,杨帆和母亲试图将连日来的情况告诉医生,对方却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们,只让她们照着药方开药回家。在我的印象中,杨帆本是一个善良开朗的女孩。我们是舍友。高一那年冬天,我骑自行车摔伤了胳膊,羽绒服蹭了好大一团污渍,杨帆主动提出帮我擦洗羽绒服。她把毛巾打湿后又拧干,从两个袖子开始把羽绒服整个儿擦一边,涂上肥皂擦了一遍,还要用清水再擦洗两遍。同寝的姑娘惊叹杨帆把羽绒服擦洗得如此干净,问她是否能帮自己也擦擦。杨帆累得喘气,还是应承下来:“行,明天。”我从未见杨帆在学校里拒绝别人。逛街、捎东西、帮忙打扫、去厕所……她无时无刻不善解人意,对任何人都有求必应。和杨帆走得近了,我才了解到她内心的自卑和压抑。杨帆的父母靠水果零售谋生,开着一辆农用柴油三轮车出摊、走街串巷。夫妻二人忙于生意,认为在物质上满足孩子就够了,不擅长表达爱意,更疏于关心青春期的女儿的心理变化。杨帆每星期有二十块钱生活费,那时,学校食堂吃顿饭要花上一块钱左右,杨帆再想添置生活用品几无可能。有年夏天,杨帆的球鞋被脚趾顶出一个洞,母亲忙着进货没时间陪她买新的,她坐在床边拿针线缝,没想到越缝越烂,她就穿着那双露脚趾的球鞋一直捱到周末放假。那个星期,她抵触去操场、食堂、厕所等人多的地方,想将那只穿着破洞鞋子的脚藏起来。回家路上她看到一个捡破烂的老人,两手又干又黑,绿色的棉线裤子卷起边儿。17岁的杨帆觉得自己也这样落魄。在家人那里感受不到肯定和关爱,自卑又敏感的杨帆希望获得集体的认同,她努力合群,但需要拼命迎合的友谊让人疲惫,没多久她就开始独来独往。杨帆试图通过学习成绩证明自己。高一时,杨帆的成绩能排在班级前十名。当时,班上的老师更偏爱活泼外向的学生,杨帆性格内向,鲜少获得老师的